时间:2025年03月24日 08:38
来源:大兴农场有限公司
作者:高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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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光落在南墙根的时候,我闻到了春泥解冻的气息。不是草木抽芽的清香,是陈年腐叶在冰层下缓慢发酵的酸涩,混着冻土坍缩时逸散的土腥。这种味道总让我想起外婆腌酸菜时掀开缸盖的刹那,沉睡的微生物突然苏醒,在暗处翻涌着酝酿新生。
巷口堆了半冬的雪垛塌成半透明的小丘,冰晶间渗出浑浊的溪流。砖缝里探出些湿漉漉的嫩芽,像婴儿蜷缩的指节,顶着未褪的胎衣。墙角苔藓在无人处洇出青痕,不是盛夏那种饱满的翡翠色,倒像褪色的水彩,洇在灰墙斑驳的皱纹里。
看门的老张头又开始在台阶上晒他的布鞋。那双千层底布鞋底边泛着盐渍,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稀薄的阳光。去年深秋他最后一次擦洗门房玻璃时,水渍顺着窗棂结成冰凌,如今在正午会突然坠落,碎成满地晶亮的叹息。
蚂蚁列队穿过台阶裂缝,搬运着越冬的残骸。它们用触角敲击彼此,传递着某种暗语。我蹲下来看它们抬走半片枯叶,叶脉里还冻着去年的月光。这些勤恳的矿工正在开采时光的矿床,把凝固的岁月切成碎屑,运往地底正在扩建的宫殿。
菜场角落的竹筐摞成小山,荠菜根还粘着冻土,婆婆丁的绒毛沾满晨露。穿胶靴的农妇踩着湿滑的路面,塑料布下盖着的不是时令鲜蔬,是整筐整筐的春天。买菜的阿婆们围着褪色的头巾,用皲裂的手指掐断菜梗,脆响里迸出清苦的汁液。
暮色初临时分,地气开始蒸腾。水泥地面洇出大片暗影,像是大地渗出的汗渍。自行车铃铛在雾气里变得钝重,放学孩童的嬉闹声裹着潮湿,在楼宇间撞出细碎的回响。谁家忘了收的棉被还晾在阳台,吸饱了水汽沉沉下垂,如同倦鸟收拢的羽翼。
我站在七楼窗前俯瞰,城市正在褪去灰白的茧衣。无数细小的萌动在暗处交织,像解冻的河流下潜藏的暗涌。此刻终于懂得,春天原是从地底漫上来的——当第一缕地气钻出裂缝,所有沉睡的都在翻身,所有凝固的都在流动,所有死去的都在以另一种形态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