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:2025年06月20日 07:58
来源:建三江分公司
作者:张智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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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关红艳,二道河农场第一居民委的普通职工。此刻站在新家的阳台上,望着远处金灿灿的稻田在风中翻涌,收割机的轰鸣声像一首浑厚的交响曲,我的眼眶忽然湿润了。手指轻轻摩挲着窗台上那只装满稻穗的玻璃罐——那是哑巴叔从老房子带来的“传家宝”——二十多年的岁月,就这么沉甸甸地压在手心。罐子旁摆着儿子寄来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,在夕阳下闪着光。
记得1999年的冬天特别冷,我和春生踩着嘎吱作响的积雪走进他家院子时,猪圈旁蹲着个佝偻的身影。公婆说,那是六年前从雪地里捡回来的聋哑老人。新婚那晚,春生攥着我的手,掌心粗糙得像砂纸:“往后咱得把哑巴叔当亲爹养。”这句话,成了我们扎根黑土地的誓言。起初的日子艰难得像生锈的犁铧:天不亮就得拌猪饲料,哑巴叔总躲在墙角发抖,我把热乎的玉米粥端到他跟前,哼着《乌苏里船歌》哄他喝。有一天,他忽然从兜里掏出一颗冻柿子塞给我,柿子早化成了泥,粘在棉手套上,却让我尝到了家的甜味。
2001年女儿出生时,春生抱着襁褓在炕头转圈,猪圈里的老母猪也跟着哼唧。可七个月后,孩子不会笑的现实像一盆冰水浇透了全家。在哈尔滨儿童医院的走廊里,我盯着“脑瘫”两个刺眼的诊断书,春生蹲在墙角揪自己头发,指甲缝里还沾着喂猪的糠皮。返程的绿皮火车上,哑巴叔用皲裂的手比划着“回家”,把省下的馒头掰成小块喂孩子。车窗外的雪原白得刺眼,我却在这片苍茫里抓住了光——北大荒人,哪能被风雪压弯了腰?
2005年,儿子小宝的降生像黑土地逢春时钻出的嫩芽,给这个家添了新的盼头。我背着女儿喂猪时,小宝就躺在稻草堆里啃手指;春生半夜给孩子按摩双腿,哑巴叔蹲在灶台前煨米汤。最艰难的日子里,小宝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“妈妈”,而是“稻子”——春生抱着他在田埂上认庄稼,说这是咱北大荒人的命根子。
最难熬的那几年,全家人的脊梁骨硬得像冻土下的树根。春生凌晨四点下地,我在家一边给女儿按摩双腿一边腌酸菜,哑巴叔佝偻着背往灶膛添柴火。女儿哭闹时,我就背着她搓玉米,金黄的颗粒从指缝漏下,像撒了一地星星。农场领导踩着开春的泥泞来家访,党支部书记激动的告诉我帮扶计划:“无息贷款批下来了,咱们先从100亩水田干起!”那天春生开着二手拖拉机在地头转了三圈,车辙印深深扎进黑土,像刻进大地的诺言。
2016年那个暴雨夜,雨水砸得彩钢瓦噼啪响。女儿抬起小手指向窗外被闪电照亮的稻田。春生欣慰地说:“闺女都知道心疼庄稼!”但在女儿刚满十七岁的一天清晨,她罕见地冲着窗户笑,阳光穿过她稀疏的头发,在墙上投下蝴蝶般的影子。中午喂饭时,她的手渐渐凉了,像片雪花融化在我怀里。春生蹲在田埂上抽完半包烟,下葬那天,我们全家人默默啜泣,黑土地沉默地接纳了所有悲欢。
多年以来,农场党委的帮扶让日子有了新盼头。技术员手把手教我们测土施肥,无人机在稻田上空划出绿色的航线;哑巴叔终于有了户口本,摸着身份证上的照片直咧嘴;儿子小宝背着姐姐用过的书包去上学,书包带子断了三回,他说要“带着姐姐看世界”。去年搬进楼房那天,哑巴叔摸着雪白的墙壁转圈,忽然从旧棉袄里掏出一把稻穗——是他偷偷从老房子灶坑旁捡的。春生用玻璃罐装着供在客厅,说这是咱的“根”。
如今站在自家300亩稻田边,看秧苗在风中舒展腰肢,仿佛能听见黑土地的心跳。儿子在外地读大学,对现代农业技术很感兴趣,暑假回家,他趴在农场农机中心的智慧农业大屏幕前,指着跳动的数据流说:“妈,这比当年你搓玉米粒快多了!”阳光洒在他稚嫩的脸上,我仿佛看见二十年前那个在猪圈旁劳作的姑娘,正穿越时光与新时代撞个满怀。
秋收时节,我常带着哑巴叔去田埂上看收割机作业。他咿咿呀呀比划着,浑浊的眼睛里映出翻滚的稻浪。儿子从省城打来视频电话:“妈,等我毕业了,我也要回来建设家乡!”
弯腰捧起一抔黑土,指尖传来的温热让我想起春生结满老茧的手掌。这片沉淀着三代人汗水的土地啊,种下去的是稻种,长出来的是脊梁;咽下去的是苦水,酿出来的是甘甜。在这里,每个普通职工都是北大荒精神的种子——我们在暴雨里扎过根,在冰雪中发过芽,而今终于等来了春风的呼唤。
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,新一轮生产季要开始了。我系紧头巾走向稻田,裤脚沾上泥浆的瞬间,仿佛又听见当年婚礼上春生那句朴实的承诺:“咱得把根扎在这儿。”二十多年过去了,我们的根早已和黑土地血脉相连。而此刻,在千里之外的省城,另一颗年轻的种子正在发芽——那是新时代北大荒人的希望,是永不熄灭的爱与信仰。
单位:二道河农场有限公司第八管理区
作者:张荣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