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水是格外澄澈的。夏日里那点浑浊的、绿莹莹的影子早已褪尽，此刻清凌凌地铺展开去，像一块无边无际的琉璃。水静得很，不起一丝皱纹，只将整个天空——那高远的、纤尘不染的秋空——完完整整地拓印了下来。天色是那种淡淡的、带着些许银灰的蓝，映在水里，便融成了更温润的、玉一般的色泽；几缕云，也是薄薄的，如撕开的棉絮，在水底悠悠地飘。这时候，水与天的界限便模糊了，交融了，仿佛造物主不经意间将两种不同的蓝，在一张巨大的生宣上润染在了一处。

远处有小小的渔舟，正缓缓地移着。它是在天上行呢，还是在水里走？竟有些分不真切了。只觉得那黛黑的影子，连同撑船人那一点蓑衣的褐色，都成了这幅空灵画卷上恰到好处的点缀，不多不少，正合了这秋日的静穆。偶尔有一两只水鸟，翅尖贴着水面掠过，划开一道极细的、转瞬即合的痕，算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动。

我沿着水边慢慢地走。岸边的几丛芦苇，已顶了满头的白絮，在微风里轻轻地摇，将那素净的影子，也一同写进这水天一色的画卷里。这景色看久了，心里那点尘俗的琐屑，仿佛也被这无边的澄澈洗涤了去。忽然便想起了王勃的句子，千年前的那个少年，站在滕王阁上，望见的想必也是这般光景罢？只是他那时胸中是“穷且益坚，不坠青云之志”的豪情，而我此刻，却只有物我两忘的安宁。

这秋水与长天，浩浩荡荡的，一无分别。它们不言不语，却仿佛说尽了一切。我站了许久，直到夕阳西下，将半边天与水都染成了淡淡的金红，才恍然觉出晚凉。回去的路上，心里却还满满地盛着那一片无垠的、清亮的蓝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