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角的老梨树又挂果了。青绿色的小灯笼缀在枝桠间，被风推得轻轻摇晃，像极了那年孩子攥在手心的玻璃弹珠。树皮上还留着去年刻下的歪扭刻度，如今已被新长出的树瘤模糊了边缘 —— 原来植物和人一样，成长总会悄悄抚平过往的痕迹，却在年轮里藏下更清晰的答案。

春末时曾担心过那场倒春寒。满树雪似的梨花刚谢，就被突如其来的霜打得蔫头耷脑。我裹着厚棉衣在树下徘徊，看那些嫩得能掐出水的小果子瑟缩在叶片后，像一群受了委屈的孩童。可没过几日，它们竟顶着绒毛般的白霜鼓胀起来，果皮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，倒像是昨夜偷偷哭过的泪痕。这让我想起孩子第一次学步时摔破的膝盖，红肿未消就又迈着踉跄的步子扑向蝴蝶，伤口结痂的地方，后来长成了更坚韧的皮肤。

果实的成长从不是坦途。有的被鸟啄出月牙形的缺口，却在伤疤周围沉淀出更浓郁的糖分；有的被风雨打落在草丛，却把种子悄悄埋进泥土；更多的则在烈日下默默积蓄力量，让青涩的果肉慢慢染上蜜色。某天清晨发现，最粗壮的那根枝桠被果实压得弯了腰，却依然倔强地向上延伸，像母亲托举孩子的手臂，在负重里藏着温柔的坚韧。

孩子总爱蹲在树下数果子。小手点过一个又一个，突然仰起脸问："为什么有的果子长得快？" 我指着树干上交错的纹路告诉他："你看这些脉络，就像爷爷手掌里的老茧，每道痕迹都在帮果实积攒力气。" 他似懂非懂地摸了摸树皮，突然拍手笑道："那我们也是树吗？" 彼时他刚掉了门牙，说话漏着风，却让我想起青涩的果子褪去果皮的瞬间，露出的都是最本真的甜。

第一场秋风掠过枝头时，果实开始泛出琥珀色。摘一个咬开，汁水在舌尖炸开的瞬间，忽然懂得所谓成长，不过是把风雨酿成糖的过程。就像那些曾让我们辗转难眠的夜晚，那些攥紧拳头忍住的眼泪，那些跌跌撞撞走过的路，终会在某个清晨化作枝头沉甸甸的答案。

孩子捧着最大的那颗梨跑过来，果皮上还沾着他的体温。阳光穿过果肉，能看见细密的果核纹路，像撒在时光里的星星。原来所有的成长都如此相似 —— 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扎根，在看得见的地方悄悄发光，最终以最饱满的姿态，向世界交出温柔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