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龙江的风一刮过建三江的稻田，秋就踮着脚往冬的门槛上挪了。稻穗早被金色的粮囤收尽，只剩下笔直的稻茬在地里站成整齐的方阵，像刚卸了甲的士兵，顶着一头白霜，静候第一场雪的检阅。

清晨的场部还浸在薄雾里，王大爷的三轮车就碾着结了薄冰的路面往晒谷场去。车斗里装着新筛的稻种，麻袋上凝着白花花的霜花，他哈出的白气在眉毛上结成小冰晶，却不妨碍他眯着眼看天——“这雾散了准是晴天，得把最后那批稻子翻晒一遍，不然过冬要返潮。”晒谷场的水泥地上，金黄的稻粒还摊成薄薄一层，几只麻雀蹦跳着啄食，被他挥着木锨赶开，“去去去，这是明年的希望，可不能让你们糟践了。”

场部的小超市里，李婶正给菜筐里添冻豆腐。玻璃柜台上摆着刚蒸好的粘豆包，热气裹着豆香漫出来，驱散了门口溜进来的寒风。“刚从地里拔的白菜，腌成酸菜能吃一冬。”她手脚麻利地给顾客称着土豆，嘴里念叨着，“你看那窗台上的辣椒串，都是秋天晒的，炖猪肉的时候放两个，香得很。”墙角的大缸里泡着酸菜，水面浮着一层清亮的酸菜汤，那是农场人冬天餐桌上少不了的滋味。

午后的阳光难得暖和，老人们聚在社区的活动室里。张奶奶戴着老花镜纳鞋底，棉线在手里扯得“嗤啦”响，鞋底上绣的麦穗图案活灵活现。“趁着天还没太冷，多纳几双，给在外地上学的孙子留着。”旁边下棋的大爷们楚河汉界打得正酣，棋盘上的棋子敲得震天响，偶尔传来几句争执，转眼又被一阵笑声化解。窗外的杨树叶落得差不多了，只剩下几片顽强的叶子在枝头摇晃，像在跟屋里的热闹较劲。

夜色渐深，建三江的田野静了下来，只有偶尔传来的拖拉机声，在空旷的黑土地上渐行渐远。窗玻璃上凝起了冰花，像一幅幅会变的画，映着屋里昏黄的灯光。被窝里早已焐热了热水袋，炕梢的玉米棒子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。人们躺在床上，听着窗外的风声，心里却踏实得很——今年的收成进了仓，明年的种子备好了，这秋末冬初的日子，就像刚蒸好的粘豆包，看着朴素，咬一口全是香甜。

等第一场雪落下来，覆盖了稻茬，覆盖了场院，建三江就真的入冬了。但农场的人们知道，这不是结束，而是另一种等待——等待春天的播种，等待下一个金黄的秋天。就像这黑土地一样，在沉寂中积蓄着力量，等待着又一轮的生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