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的建三江平原，北斗七星垂入稻田。老康掀起插秧机防尘罩时，露水正顺着他腕间的疤痕往下淌——那是三十年前手扶犁杖磨出的沟壑。如今他调试无人驾驶系统的指尖却比绣娘还稳，夜视仪里浮动的绿色光斑，是秧苗写给黑土地的情诗。

“叶龄诊断模型又升级了。”技术员小杨把全息投影仪架在水渠边，分蘖期的稻茎被拆解成跳动的光谱。她祖父的《垦荒日记》压在宿舍枕头底下，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1968年的稗草标本。当无人机群掠过她头顶时，投影光幕与星群重叠，仿佛半个世纪的农业革命都凝在这片粼粼波光里。

正午的智能灌溉中心像个银壳甲虫。大刘盯着二十块监控屏，虹膜映出千万条毛细血管般的输水管网。去年他设计的变量施肥算法，让氮磷钾在每株水稻根部形成定制化漩涡。此刻他忽然起身推翻方案：“根系走向和去年不同！”满室警报灯应声亮起，像惊醒了一巢机械蜂。

我在育秧大棚撞见退休返聘的周工。老人用放大镜观察秧盘底部的传感器，佝偻的背影像株成熟过头的稻穗。他兜里总揣着1983年的田间记录本，钢笔字里长出的数据如今已化作云端森林。“以前是看天吃饭，”他轻敲物联网终端，“现在是教天说话。”

暮色染红七星河时，新一代杂交稻种正在实验室破壳。研究生小夏突然把脸贴在培养皿上，睫毛扫过玻璃的刹那，她看见抗倒伏基因在染色体上亮起绿灯。这让我想起1979年那个暴雪夜，她的曾祖母举着马灯在种子库里逐粒挑选稻种。

子夜时分，智慧农机库闸门次第开启。老康抚过自动驾驶插秧机的金属触角，那些曾勒进他肩膀的麻绳，此刻正以光纤的形态在机械臂中流淌。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地平线，钢铁队列碾过露珠的声音，恰似无数个春天在同时苏醒。

建三江的月光总掺着稻花香。我知道那些在云层之上盘旋的卫星，此刻正将农机的运动轨迹编织成银色星轨。这绵延六十载的拓荒故事从未终结——它只是从镐头换成了代码，把对土地的谦卑与野心，都写进永不重复的年轮。

单位：前进农场灌区管理站

姓名：吴洋